2018-04-08 09:09:00
上個月,我在留言欄裏提到,我年輕時原本希望能在高能物理領域,為人類留下正面的知識遺產;後來發現整個學科已經成爲僵尸,在1974年之後的進步不大於零,反而是被超弦論者把持,成爲腐蝕物理界的癌腫瘤(參見前文《如何創造研究熱點和一些其他物理話題》)。那麽我一個後進,自然無力扭轉乾坤;現代社會,分工極細,個人的力量有限,有幸有不幸,在所難免。
但是我被迫轉行之後,仍然在一切大關節上堅持自己的操守,至少做到無愧於心。對一個受過完整現代物理教育,並且充分理解宇宙規模之宏偉、規律之奧妙的人來説,人生之渺小短暫自然不在話下;在這樣的背景下,思考自我存在的意義時,是很容易淪入佛道的“皆空”和“無爲”思想的。我卻選擇相信人生的過程,就是它的意義;換句話說,自我實踐,是正確的人生目的,而實踐的準則是為人類群體利益做出最大貢獻。當然這樣的結論不能由純粹邏輯獲得,但是我覺得這樣的人本主義思想,與道德和政治的基本定義和原則(都是社會公益的最大化)完全符合,所以至少從操作型的觀點來看,是最合理的。
一般來説我是個講求實踐效果的人,之所以最近會又想起這些抽象的問題,是因爲我年邁的父親在上月摔倒,從而全身癱瘓,至今仍在加護病房靠人工呼吸器維持生命。其實他從八年前精神就不好,不再能每年花六個月來美國與我同住。2013年,我終於決定利用小孩的暑假囘臺灣省親(正因爲那時讀了一個夏天的《自由時報》,被臺灣輿論的愚蠢程度震驚了,所以一年後才下定決心寫這個部落格),但是經過2014年和2015年(順便在臺北給了演講)同樣的旅程,因爲離婚和小孩上高中的壓力,在2016年之後就不再返臺。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我父親在2015年已經完全失智,不但不記得我是誰,時常連我媽都不認識。我的人生哲學的附帶結論之一,就是人的自我在於他的心智;我父親的人生過程在三年前已經達到終點,即使他的皮囊還在呼吸。
所以我對自己在失去心智、到達人生終點之前,能夠透過這個部落格對人類社會做出可見的貢獻,是十分欣慰的。一旦小孩長成、離家上大學,就等父母過世,然後我的一生再無牽挂。剛好最近《BBC》有一篇文章,介紹一個大家從來未聞其名的加拿大人,我暗自佩服,覺得是位成就甚高的同道,所以在這裏簡單轉述他的故事。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到http://www.bbc.com/travel/story/20180321-the-secret-cherry-taking-over-canada 去看看英文原版。
故事發生在加拿大的Saskatchewan省,這是苦寒之地,比起西伯利亞,有過之無不及。最大的經濟問題在於無法從事一般的農業,所以到了1960年代,當地的大學開始和政府合作,試圖從西伯利亞引進超級耐寒的酸櫻桃(Sour Cherry,不是當水果生吃,但很適合加入糕餅或做成罐頭)。很不幸的,Saskatchewan省的冬天比西伯利亞還冷,這些引進的酸櫻桃樹很快都死光了,那個計劃也就一籌莫展,最後被迫放棄。
到了1983年,大學的研究人員忽然收到邀請,到醫院的加護病房去見一個垂死的老人,Dr. Les Kerr。Kerr博士並不是專業的學術人員,雖然他是園藝系科班出身,他一輩子都只為地方政府負責種防風林。但是他從至少1940年代就開始私下利用工作上的資源,一個人偷偷實驗配種開發新的耐寒品種,尤其是酸櫻桃。他既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是默默地為改善當地人的生計而努力。一直到臨死,才終於召喚了大學人員,把私藏在育林場角落的新種酸櫻桃公諸於世。
Kerr死後,Saskatchewan大學的教授們發現他的新櫻桃正是大家夢寐以求了幾十年的完美品種,不但能輕鬆活過當地的寒冬,而且風味絕佳、色澤可人,連大小、彈性都是最適合機械化收成的。Kerr的櫻桃現在已經成爲Saskatchewan省最著名的特產、當地農業的主幹。不但未來無數的Saskatchewan世代,會繼續承受他的蔭澤,世界其他寒帶地方,也必然會受惠。大丈夫也,無愧其生。
【後註】我說的實話,必定會得罪人的;尤其我對沒有是非善惡觀念的人深惡痛絕,而這些人自然是讀了再多的事理,也不會被感化而醒悟。
最近有幾條留言很是可疑,似乎是要引誘我或其他讀者到虛假的鏈接去,我一直都是直接刪除。今天居然有想用我未來的工作機會來拐騙的。雖然孟子說君子可欺之以方,我對詐騙術卻有天生的敏感,連在華爾街我都看得比別人清楚,幾個不入流的臺獨想設套,未免太小看我了。
不過這種事浪費我的時間精力,所以我把留言的資格又提升到UDN賬戶,這樣一來,至少他們不能再假冒別人的名號。大家包涵;問題出在互聯網是匿名的先天弱點上,沒有完美的解答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