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19 04:39:00
我以前提过几次,我是《The Economist》(《经济学人》)的忠实读者,已经订阅了20多年。这倒不是因为它有客观的评论;其实《The Economist》里双重标准的混淆逻辑和主观偏见和英美的其他主流媒体一样从头贯串到底,例如它每期都有对当年的各国GDP成长率做预测,结果年復一年对中国的总是从低慢慢随着年底的逼近向上调,对美国和印度的则必须反过来向下调,其对中国的敌意明显易见。不过《The Economist》对资讯的搜集和整理仍然在大眾刊物中首屈一指,所以虽然它不遵守客观“逻辑”,对提供“事实”参考,还是很有助益的。
最近这期《经济学人》对中日的二战歷史又为安倍做了辩护。其实我对这类的文章,只要看看针对韩国和中国同样是对日本不满的受害国,以及日本和德国在战后反省上的差异这两个对比上着墨多少,就知道写作人的立场是否偏颇。《经济学人》的态度一向是假装韩国不存在而专门归罪中国对日本“挑剔”和“挑衅”,对日本和德国之间的反差更是能不提就不提。其实当初英国对德国宣战而发动了一次大战,打赢之后正是有《经济学人》这类自私自利、搞双重逻辑的刊物为国际金主当打手和帮凶,才促成了既不公平又极度短视的《凡尔赛合约》,很快引发了二战(参见前文《一战和冷战》)。去年是一战开始100周年,《经济学人》一再发文将战争的责任往德国身上推,但是它的逻辑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德皇对Serbia宣战,所以强迫英国对德宣战,因此战争是德国发起的。这种把自己提升到超越人类社会的高度而避免任何责任的论调,在客观听眾的耳里显然是胡扯;不过“胜利者的逻辑”是英美的歷史文化传统,虽然臭气冲天,但是对我来说也真是见怪不怪了。
所以我看《经济学人》,重点不在它强调的几篇社论,反而是在于一些地方性的消息和专业上的统计资料。最近这一期正有一篇文章叫做《Arsenic And Lost Face》(《砷与丢脸》,原文在这里:http://www.economist.com/news/united-states/21661011-agency-charged-protecting-environment-pours-poison-it-arsenic-and-lost-face;《经济学人》的编辑喜欢在选标题的时候玩谐音的文字游戏,所以有时乍听起来莫名其妙;这里其实是仿效一部1944年美国老电影的名字《Arsenic And Old Lace》,由卡莱·葛伦主演),讨论自2015年八月7日起,含有大量铅和砷(Arsenic,又称砒,即砒霜的主成分)的废水从一个旧金矿里以每分钟740加仑(相当于2.8公吨)的速率泄入科罗拉多河的上游支流的一个事件。
亮黄色的含砷废水流向科罗拉多河。
科罗拉多河可不是一般的河流,整个美国的西南部的饮用水和灌溉用水基本上就靠它。它流经的几个州(包括南加州在内)都是沙漠气候,只靠一条河从洛矶山带来雪水养着2500万人,所以被污染后的结果也就更严重。这次的污染先是自然发生的毛病,不过原本废水泄入的速率被估计在每分钟50到250加仑之间,八月7日是因为联邦政府的环保局(EPA,Environment Protection Agency)试图阻拦废水流时弄巧成拙,才使整条河都成为亮黄色。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工程上失败总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真正惊人的是不只我一个人在理性镇静地谈这个事件,受影响的2000多万民眾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街头示威,整个事件被政府和传媒低调处理,连第一版的新闻都上不了。我没有看到媒体报导用上”Disaster“(”灾害“)这个字眼,大部分如《经济学人》用的是”Embarrassment“(”难堪“)一字。如果我们再考虑到19世纪下半和20世纪一直到EPA在1970年成立为止,这样的严重水污染事件司空见惯,很多重金属和有机污染物仍然累积在河底、地下水源和耕地,以致EPA自己承认美国350万英里的河道里仍有半数对支持水中生物有严重困难,那么美国民眾的冷静态度就更令人吃惊了。
当然美国的对内宣传教化很彻底,国民在西方社会中是远远最爱国和最支持工业的,也就是我以前已经讨论过的美式宣传对外鼓动造反与对内强调秩序的反差。不过我们在做与台湾和中国这样的新兴经济体的比较时,必须承认洗脑不是唯一的因素,美国人对法治的尊重和信任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不论出了多大的问题,不管政府机构捅出了什么漏子,美国人在心底知道事情越是严重,就可以上法庭得到越是公平的审判和赔偿(不过这只限于行政单位的漏子;近年来财阀控制了立法机构,循司法手段抑制大企业侵权的空间受了严重挤压)。我在前文《美国式的恐龙法官(二)》里曾做过比喻,说法治像是悬崖边的手栏,是维护社会公平的最后保障。如果它有了公信力,就可以进一步保障社会秩序,预防民眾的惊慌推挤,这个事件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台湾在1980年代和1990年代对街头运动过于美化,留下很大的遗毒,到今天已经恶化成没人在乎要走体制内管道的地步。马英九以为尊重司法就是放任恐龙法官自由心证,其实适得其反;法治的真正意义在于其公信力,也就是第一要有对达成公平结果的坚持,有了问题判决和人员,必须能对其做即时的修正;其次行政机构必须有决心和能力,强力导引任何争议进入体制内的法治管道,否则就是将有极高价值的主权以零代价卖给暴民,那么社会秩序的崩溃就成为必然的结果。习近平强调法治,正是从这个角度着眼,并不是如西方所希望的下放权力,而是反过来确保国家的主权和行政单位的公权力不被暴民和贪官所瓜分。台湾或许已经在滑梯上溜出太高的速度,不能马上回头,但是至少该尝试着踩剎车吧。
【后注】亮黄色的河水最后并没有出现在科罗拉多河的主流,这主要是因为这些重金属只有在酸性环境下才能很好地溶于水,一但被冲淡了就开始沉积到河底。EPA目前的估计是总共泄漏了300万加仑的废水,相当于1万多吨,所以重金属大概有几百吨,现在成为Animas河和San Juan河几百公里长河底的黄色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