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2-22 11:28:00
我已经提过很多次,最近40年的美国经济学基本上是富豪的宣传工具;所谓的经济学家,不是卖淫的学术娼妓,就是象牙塔里的蠢蛋。但是也有极少数的例外,很有名的诺贝尔奖得主,纽约时报专栏作家,Paul Krugman就不吃富豪的那一套骗人技俩。不过他虽然批评起别的经济学家时切中要害,自己作建议时却不知节制,往往矫枉过正,忽略了现实上的限制。而且他太过狂妄自大,在1997年东亜金融危机期间预言了中共必将是接着倒下的最大骨牌,结果事实刚好相反,中共成了终结危机的中流砥柱。从此之后,他每隔几年就重覆一次这个预言,可是每次中共的实际经济表现都打了他的脸,于是他对中共的敌视越来越深,这几年嚷嚷人民币匯率被操弄最大声的就是他。2006年他说人民币被压低了25%,结果对美金升值了35%后,他还是说人民币被压低了25%;若不是因为美国国会也喜欢炒作这个话题,而且美国媒体不顾事实真相,他必然会成为笑柄。
真正有见识、有理性、有节操又能解决现实问题的美国经济学家,只有两位刚好都是哥伦比亜大学(就像柏克莱的物理系是抵抗超弦邪说的最后希望,哥伦比亜的经济系也是絶对自由主义黑暗势力下的一盏明灯)的教授:诺贝尔奖得主Joseph Stiglitz,和足跨金融经济、国际关系、公共卫生和环保政策共四个学科的天才学者Jeffrey Sachs。在我改行做金融之后,只要是这两位写的文章,我都乐于详读,而且几乎没有失望过。如果说他们有什么盲点的话,就是他们没有深刻的军事战略修养,天真地以为美国的本性是善良的,从而低估了美国菁英的自私邪恶程度,尤其是Stiglitz。不过在他们的学术专业上,我还是一直都极为佩服的。
Jeffrey Sachs,他是哈佛歷史上最年轻的教授,21岁哈佛大学部毕业,25岁哈佛博士,当了两年助理教授和一年副教授后,在28岁就升为经济系的正教授。
六天前,BBC(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杂志登出了一篇Jeffrey Sachs的新文章,题目是《Why the shadow of WW1 and 1989 hangs over world events》(《为什么一次大战和1989一様后患无穷》,原文在此:http://www.bbc.com/news/magazine-30483873)。我很高兴地看到Sachs从自己的经験,切实地描述了国际战略现实和美国的自私短视,在这里我简单地介绍一下他的论点。
虽然一战是英国为了维持世界霸权、打压新兴的德国而挑起的战争,在1918年战事结束后,英国以战胜者的姿态,对德国提出非常苛刻的条件。不但让法国和波兰掠夺了德国的领土,而且赔款数目之高,基本上注定德国在未来数十年会有不间断的财政困难。当时凯因斯是英国财政部的中级官员,亲身经歷了1919年凡尔赛和约的制定过程,对英国领导阶层的贪婪和短视非常不满,于是还很年轻(35岁)的凯因斯在和约签定后就出版了《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这个和平的经济后果》),预言德国必然会在不合理的财政负担下,陷入经济和政治的崩溃,从而给予极右派国家主义復甦的机会。当然后来的发展完全印证了他的预言,让Sachs这様不世出的天才和凯因斯的大智慧相比下都黯然失色。
Sachs的文章正是做了这个比较。1989年,冷战结束,同様是35岁的Sachs被刚从苏联控制下解放出来的波兰政府聘为顾问。他安排了让西方国家注入资金,并和当地的改革派合作,使波兰的经济得以有秩序地向自由市场过渡。只花了两年,波兰已经转型成功,从此成为东欧经济发展的模范生。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波兰会那么幸运,没有被存心不良的美国奸商搜刮掠夺,原来它有Jeffrey Sachs来掌舵。1991年,苏联经济受低油价打撃,亟需外来的援助;Jeffrey Sachs受戈巴契夫邀请,转往莫斯科担任后者的经济顾问。但是美国政府对苏联的态度,却与对波兰完全不同,反而和一战后的英国政府一様,以战胜国自居,视战败的苏联为打撃剥削的对象,对后者的财政困难不但幸灾乐祸,而且落井下石。不到几个月,莫斯科发生政变,戈巴契夫下台,叶尔辛反政变成功后,解散苏联,Sachs又成为他手下俄国政府的顾问。可是仍然到处碰壁,连IMF都坚拒借銭,结果是巧妇难作无米之炊,转型失败,Sachs黯然归国,另一批心怀不轨的美国顾问接手,里应外和,肢解了俄国的国家机器和经济体系,带来了长期的衰退和混乱。
Sachs自己在当时还不了解美国的邪恶,在多年后通过其他人的回忆录才知道分裂苏联和打撃俄国完全是蓄意的政策。在老布希政府里,是由后来恶名昭彰的Paul Wolfowitz主导的,Sachs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个别坏蛋所为。但是克林顿的民主党政府也一様把NATO拼命前推到俄国面前,Sachs就只能归咎于人性的贪婪和短视了。其实我的读者们应该对这段歷史,已经有了比Sachs更深刻的理解,也就是一战后和冷战后战胜国的贪婪,同様是政府幕后的国际金主的贪婪。而他们短视的后果,只是由国民承受;资本以为自己可以随时转移,是没有对特定国家的忠诚的。此外普丁并不是希特勒,他是个相当理性的人,也曾经花费数年的时间来讨好美国;这次的乌克兰危机实在是被逼到墙脚,退无可退下的不得已的反撃。普丁不会进行希特勒式的疯狂侵略,美国也不会有罗斯福式的战略暴利(详见前文《美国的欧洲战略史》)。相反的,中共一直很有耐心地让美国自己去瞎折腾;最后的胜利会落在何方,其实是很容易判断的。